這一天,讓我感受到了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時間:2008年1月25日
地點:南昌西二環(huán)9KM
事件:橋面結(jié)冰引致連環(huán)相撞
早上7點30,韶山某酒店停車場,我一出酒店就差點滑的飛了出去,樓梯上,地面上全是冰,平均兩厘米厚度 ?粗业能,基本上被鍍上了一層冰甲,我花了17分鐘才把玻璃上的冰給鏟除掉。
昨天因為在韶山?jīng)_結(jié)冰路面上掉頭,車失去控制撞了防護欄,所以在韶山耽誤了兩天,等保險給我出查
勘單。我為什么跑去韶山?jīng)_,因為京珠北封路,一直不開放,我就順便去瞻仰一下毛主席,可能我穿了一身美帝的軍衣軍褲還有鞋子,所以主席不高興,懲罰我撞了護欄,這是我第一次領(lǐng)略冰路的麻煩。
因為是個大坡,所以很多減速坎,車速度一慢下來就上不去了。我在后面看著,他們找來很多樹枝,麻袋,一個小車上去了,另外一個也上去了,就剩下一個了,我就跟在后面沖。這車快到頂?shù)臅r候突然歇菜了,我快到坡頂時,突然一老頭從路邊走了出來,嚇得我一剎車,壞了,再也上不去了。于是兩個車
拼命吼叫著,輪胎就像空轉(zhuǎn)一樣,沒點反應(yīng),我車都快橫過來了,路邊的村民都出來看熱鬧。我冷靜下來后,把車倒到坡下,然后往回平路開了100米左右,用2檔起步,靠慣性沖了上去。這讓我第二次領(lǐng)略到了冰路的麻煩。
我走國道到湘潭,然后到了長沙,107國道有個大坡結(jié)冰,幾百車排隊,大塞車,我后來跟著交警的車沖了出去,我是從坡上往下,所以沒吃虧。到了長沙,差點哭了,所有的高速全封閉了,到處都是排隊的大客車,所有酒店賓館都住滿了,因為湖南限制供電,很多人住酒店了。我該去哪啊,我從早上到中午才吃了兩塊巧克力,精力都快透支光了。
車一直到了瀏陽,這是個很漂亮的小城市,路況非常好,讓憋屈了幾天的我開的飛快,下午3點當(dāng)我看到湖南人民歡迎你再來的牌子時,進入江西了,我感覺到幸福的生活來臨了。
進入萍鄉(xiāng),溫度也高了點,路邊雖然也有冰掛,但路面還比較干燥,當(dāng)我來到高速入口前時,發(fā)現(xiàn)上百輛車在排隊,入口全是紅X,天哪!只能走國道了。
我走到了一條爛泥國道上,收音機那迷人的南昌普通話傳來信息,江西境內(nèi)高速全部開放,我終于從一個入口上了萍鄉(xiāng)到南昌的高速。
時速一直保持在120左右,GPS顯示到九江還剩下160多KM了,江西就是好啊,沒有冰凍的感覺,只有潮濕 的小雨,我計劃著9點左右在九江吃宵夜,休整一晚,明天就能到武漢了,哈哈~~
玻璃有些模糊,撥了撥雨刮,壞了?咋不噴水了,打開后面的雨刮,后面噴水,前面不噴,難道結(jié)冰了?想了想,不可能,湖南那末冷都沒結(jié)。時速依然100以上飛馳。其實這個提示就是結(jié)冰了。
西二環(huán),基本上沒車,身邊小車很多都是粵字頭的,大家你追我逐,因為離終點不遠了,當(dāng)人最放松的時候,危險就悄悄降臨了~~
我的車開始有點左右漂,我以為風(fēng)吹的,繼續(xù)保持110的時速,前面一個上坡,加了油門就沖了上去,當(dāng)車頭往下的一剎那,我看到一片閃爍的燈光~~~
剎車已經(jīng)踩了下去,完全沒作用,只能感受到ABS在跳動,第二腳,第三腳,強行將手自一體主動降檔,最后一刻,我覺得兩邊都是車,前面一堵墻一樣的物體在我面前,聽天由命了,只感受到輪胎壓過一堆碎石一樣的東西后,最終我停了下來。我打了雙閃,馬上從車上跑了出來,我的天啊,我前面不知道多少部大貨車撞到一起了 是一個厚達數(shù)十米的鋼鐵堡壘,如果我再前三四米,就鉆貨車的油箱了。
我右邊6-7部大車擠著小車,我左邊是撞爛的護欄和各種碎片。突然一個女的拉了我一把,叫道:快逃命啊!
我一看后面一個大巴左右搖擺沖了過來,轟隆撞到了應(yīng)急帶那排車上,后面還有燈光射來,我趕緊往中間的護欄跑。
我一抓護欄,全是冰,滑的要命,猛聽到翻護欄人群中有男的喊救命,接著有女的嚇的大哭,大叫護欄下面是空的。馬上旁邊又有人驚叫,又有人掉下去了,有個男的驚恐的發(fā)瘋樣的狂叫,接著遠處又傳來有人掉下去的喊叫。我趕忙跑回我車這邊的護欄,一看下面是個河,原來這里是個橋,中間隔離帶是空的,下面是河谷。
只能躲了,我看著一輛小車對著我的車飛來,天啊,我做了最壞的打算,它竟然停下了,離我只有不到一米,然后旁邊又飛來一輛中山的小車,離我3米左右也停下了。這三輛就是這次連環(huán)相撞中僅有沒有任何損失的三輛小車。車上的人也迅速跑了出來,因為后面來了個大家伙,我們聽到急切的剎車聲,那車扭動著,最后停下了,這是這次唯一一部沒受損失的大貨車。后面還有更多的燈光射了過來~~~~前面大概3-4部小車,后面最少三部大貨車,這一下過來,我們中間的人緊張壞了,全得成肉餅了,我準(zhǔn)備往旁邊貨車得車頭爬了。
嘭,一小車碎片滿天飛,轉(zhuǎn)了360度,然后嘭嘭幾聲,又一小車被撞到了護欄上,小車都剎住了,但是后面得大車根本就剎不住。那輛最長得拖掛連撞幾輛小車,整個車滑動過來,竟然橫在了路中間。后面就啥也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射到天上得燈光在交互著,各種碰撞得聲音和剎車的聲音,接下來得聲音震得 橋都在動,轟隆轟隆,燈光照射下見到碎片和煙塵滿布空中。這種聲音持續(xù)不斷,我已經(jīng)第二次打電話報警,對方說知道了,我說你媽聽到?jīng)]有,不停有車在撞上來,趕快封路!對方叫我打電話給高速公路管理局,我XXX。。
5分鐘過去了,動靜小了很多,那輛橫著的車阻擋了不知道多少部車的轟擊,救了我們中間這一波。這時依然能聽到遠處傳來撞擊和剎車的聲音,不過已經(jīng)聲音小了很多,很多司機鉆了出來,我旁邊那個江西司機很激動,他見人就說他剛才救了一個小孩,然后他翻到護欄外,用手抓住了才沒掉下去,然后后面的貨車把他的車屁股撞了.
我們看到他車后面,天啊,太慘了,一輛警車被壓到了長度不到兩米,被兩個貨車壓著。那江西司機還是很激動,他說那警車停在他后面,他把那警察拉了出來,然后里面一車小孩和婦女,他隨手抱了一個沖了出去,其他也跑了出去。還有一個被壓在了里面,我們呼叫著,沒人答應(yīng)。
這時還有人翻越中間護欄,又有人叫救命,江西司機和幾個北方司機跑去拉了一個女的上來,她的小孩還抱在中間護欄上在哭,那江西司機把小女孩一抱,小女孩一巴掌過去,喊著媽媽。這個婦女用手拉住中間的鐵板才沒掉下去,那末滑,她竟然堅持住了。
大家都開始了自救行動,各自對附近的車輛和人員進行檢查,我和另外的司機跑到了前面,原來前面還有10來輛車擠到了一起,我看到一個液化氣大卡就在我們前面這堵車墻的后面,10米不到,不過聽說是空的。但是空氣中彌漫著汽油柴油的味道。
大概40分鐘后,一個打著手電的人從前面的廢墟中翻了過來,地上很滑,基本上踉蹌前進。大家告訴他有個孩子還在壓扁的警車?yán)锩,他打了手電往里看,說要叫消防員來。他繼續(xù)找尋其他傷亡者。
幾個北方司機非常著急,討論怎樣把孩子弄出來,這時里面?zhèn)鱽砹丝蘼,聲音很大,是一種求生的信號也是一種痛苦的哭聲,但是沒幾分鐘就沒動靜了。這是天下著凍雨,冷的讓人無法忍受,大家各自躲回了車?yán)铩_^一會又來了交警爬進去看,他出來說,孩子沒了,我們大罵你們咋不早點來!他沒說啥,只說了一句,我們的車到現(xiàn)在都開不上來。
一小時后,救護車消防車相繼到來了,我們聽到橋下有人喊,從護欄看下去,在下面車燈照射嚇,竟然有10來米高,是干枯的河床,全是大石頭,救護車停在旁邊,幾個人在搜尋。突然有人喊,這個還有氣,他們找到一個男的,馬上抬了上車。
消防隊員來了,使用了很多工具,但是覺得救出來已經(jīng)沒意義了,叫了一個醫(yī)生過來,醫(yī)生說輪胎把整個人頂在墻上,肝臟估計破了。大家無語。
救護車救的最多的是幾個大巴里的傷員,來來回回,而那些被夾住的車輛,無法確認里面還是否有人。橫在我面前那個大車的河南司機跑了出來找我們問他副班司機的駕駛照是否真的,說副班司機是他剛雇的,他下來打電話給保險時,副班司機竟然拿了他的錢跑了,真不講究。因為這里離出口不到1公里,所以很多人都陸續(xù)沖前方的護欄翻到對面,下去了。
夜逐漸深了,交警來的越來越多,安撫著大家,我們得知也只能明天清理現(xiàn)場了,因為重型車輛上不來。午夜,路政上來了,開始在路上撒鹽。我在車?yán),想著剛才從我左邊掉下去的那些人,還有救嗎。我右邊那個夾在車輪里的男孩說不定只是昏迷了,我一晚上老是想著他的哭聲,那種絕望痛苦中最后爆發(fā)的哭聲,是想告訴我們,他還想活下去,但我們無能為力~~
雨雪開始大了,不到半小時,車上就帶冰掛了,今晚這些還沒救出的傷員,這種天氣下也會凍死的。
半夜兩三點,突然一陳騷動,有人喊,聽見橋下有小孩的哭聲,各種手電燈光照射了下去,但是沒有發(fā)現(xiàn),因為部分地帶是淤泥。
車?yán)锖芾洌荒荛_發(fā)動機用暖氣,我們幾輛車還能發(fā)動,很多車都報廢了,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度過得。早上5點,轟隆隆得轟鳴驚醒了我,大型設(shè)備都上來了。
天剛蒙蒙亮,整個公路一片寂靜,見到的都是殘骸。隨后吊車,拖車開始作業(yè),到7點左右已經(jīng)把第一波現(xiàn)場得車輛拖了一半出來,我看見一輛愛麗舍變成了一堆廢鐵。
液化氣車竟然能發(fā)動,司機把車開到了路邊。其余得貨車用吊車一個個吊離前方。
這一晚上凍的夠嗆,也就睡了一個多小時,耳邊老是想起那些男女哭喊的聲音。
我打開車門,發(fā)現(xiàn)路上更滑了,雖然撒了鹽,但是經(jīng)過一晚上得霜凍變本加利。大家起來了,都在看清理現(xiàn)場,第一波,第二波的現(xiàn)場我們都能看到,第三波被橫在路中間的那個貨柜擋住了,看不到尾,不知道后面?zhèn)鋈绾巍?
我走到那輛唯一沒事的山東大貨車前,那小伙剛好跳了下來,我說哥們你夠幸運的啊,他嘆了口氣,說:過去了,別說了,要沒后面那輛車橫在那,大家全完。你的車咋樣? 我笑著說:咱兩今年運氣都好!我們兩個碰到了那個江西司機,還有副駕跑了那個河南司機,他們都說昨晚一閉上眼就是事故重現(xiàn),越想越害怕。
“有開水嗎,師傅,我孩子哭了一晚上,沒吃沒喝”,我回頭一望,一個農(nóng)婦拿了一個破損的保溫杯在問我,我說沒有。我給你找去,問了幾輛車都沒有,我想起中間撞的那堆貨車中地上有破碎的開水瓶,我去找了,也沒幸存的開水。我回到我車邊,開了車尾箱,吧我平時哄小妹妹的巧克力和牛肉干給了她,江西司機吧他唯一一包花生也給了她。她走的時候在前方撿了一打東西,后來我看到了,是尿不濕,pempers的,我這才注意到幾十米范圍散步了許多小孩的鞋 衣服 外套等。
天大亮了,不知道哪來了一些游民,不停從破損的車中和地上拿東西,被我們呵斥了住了一些。但是有部分穿救援服裝的人員也在干這些事情,實在是無恥。
江西司機問吊車司機,這次算是江西最厲害的事故吧,他不屑說,這算啥大事故,130輛車的我都見過。
我開始找尋深圳的車輛,我能見到范圍,一輛雅閣完全扁了,問旁邊司機,說里面的人提前跑了,萬幸
。
然后不遠處一輛深圳的東南富利卡,撞的掉了個頭,車輛前后都受損,聽說人也提前下來了。我跑到
前面,發(fā)現(xiàn)一輛深圳邁騰車頭撞毀,車主是去黃梅的,他說發(fā)動機還能打著,我看了一下只是水箱和風(fēng)扇完了,A柱一點事都沒。這車主昨晚還和我說他一小弟掉橋下了,也不知道咋樣了。
前方的貨車就快吊開了,交警也上來吧所有駕駛員的證件都收了,我們幾輛沒事的車希望離開,交警同志耐心和我們解釋,現(xiàn)在到處封路,你哪都去不了,本次事故涉及人員傷亡,所以必須調(diào)查后才能放我們走。我們只能耐心等待。
跑了副駕那河南司機在外面冷的哆嗦,我把他叫到了車上來,他焦急的打著電話,給貨主,老板,保險,還有認識那個副駕的所有人。車上運的是大蔥,到北京,這樣耽擱幾天,怕壞了,而且叫來轉(zhuǎn)貨的貨車還在福建根本就過不來。他只有不停罵那副駕發(fā)泄,從他眼中看出他多么無奈。
路對面多了一個很年輕女孩的尸體,大概20來歲,聽說是從橋下找到的,多冤啊,逃生的時候從隔離護欄中間掉橋下了。
隨后開始清理那壓扁的警車,大車發(fā)動機還能動,剛一倒大家驚呼,停!人的衣服和輪胎可能冰到一塊了,車輪把人帶起來了。后面清理的時候我們幾個不忍心看了。
隨后,路邊又多了這個男孩的尸體,手上還有厚厚的手套,估計就10來歲。不過人沒壓壞,就像睡著了一樣。工作人員拿布把他臉蒙上了,安息吧。
大概11點,交警叫我過去寫事故經(jīng)過,我們?nèi)繘]損失的小車大概描述了一下情況,這個年輕的交警人很好,他說叫警車過來把我們帶出高速,并且準(zhǔn)備從中間開個出口出來。到對面車道去。隨后對面來了一個車隊,警車帶了兩輛大客車上來疏導(dǎo)被困的旅客們,但是因為現(xiàn)場太長了,司機們還是走不了。
大概12點剛才和我們做記錄的小伙子叫我們跟他的車出去,我的車經(jīng)過那個江西司機時,他對我招手。我開了窗子,他說很羨慕我們能走了,他現(xiàn)在有點害怕,我說咋了?他說后面警車那小孩死了,不知道會不會找他麻煩。我下車安慰他,說是后面的車撞的和你無關(guān),不要擔(dān)心。他說那是個警察啊,他們?nèi)绻遥乙粋老百姓咋辦啊。我這時只能說那句老土的話安慰他了:你要相信法律是公正的。隨后我把我電話留給了他,如果有麻煩,我愿意為他作證。他說他放心了一點,我上車說的最后一句是: 兄弟你是個好人,你救了一個小孩一個婦女,你會有好報的!
我車開到開辟出來路中間的一個岔口,警車上的小伙跑了下來,問我,你車上還能帶人嗎,我們把剩下的人盡量往下帶。我說,我就一個人,來吧。
警車帶了幾個旅客,我車上帶了三個司機,這幾個司機都是其他車委托他們下去買吃的,這天案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16小時了,多少人到現(xiàn)在還是一口水一口干糧都沒吃的。出口下去后是江西農(nóng)業(yè)大學(xué),我和那幾個司機告別。
下午5點,昌樟高速基本可以通行,我在8點半來到了吉安,住到了酒店里,感受到了溫暖,寫下了這篇回憶。愿上帝保佑大家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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